那鞭炮声,震耳欲聋。
爆破之声宛若雷鸣,自村口响起。捆成长条的鞭炮在那条村民们上山必经过的小道,被依次炸响。伴随着噼啪响声,一时间皆是烟尘四散,土屑纷飞,宛若落雪。
鞭炮燃尽后弥漫而起的白雾如同山雾一般遮挡了前方的路,灰茫茫的一片,再看不清秋日里色彩缤纷的山野。
今个儿,会是谁家在村子里办丧事?
白色的方巾被折成三角,纤细的手指捏起细长的边角,在扎起的发髻后系上一个死结。过于宽大的白色孝服套在一个瘦小的身躯上,略显空荡的袖口还不时灌进丝丝冷风,无论怎么看都不合身。
简破的小屋内,阴冷昏暗,只能瞧见一个身穿白衣的模糊身影站在桌前。顺儿就这般稍低着头,系了许久,那白色方巾才稳当地缚上了他的额间。
他自桌前拿起一盒火柴,借着屋外投来的些许光线取出一根擦燃,将桌上的火烛一一点上。紧接着,缓缓踱步至这骤然亮堂起来的屋子另一边,从那摆了数排列祖列宗的牌位架上,取下了镌刻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的牌位。
他就这般用那苍白的指尖,轻轻摩挲着牌位上的名字。直至听闻屋外传来稍许嘈杂的交谈声,他这才抬眸看向站在屋门旁同样头戴白方巾的阿婆,轻轻道:“阿婆,时辰到了。”
闻声,站在门边的阿婆便是冲他点点头,伸手半扒拉着门框,朝着外头拖长了调子大喊了声:“出殡——”
于是,这支由数十人组成的出殡队伍便是自村中长弄堂的尽头——村中的祠堂,启程了。众人皆是身披白衣,头戴白巾,好似这样祠堂里的那些位列老祖宗便会庇佑他们。
“小伍哥哥......”
囡囡手中捏着几枝山中的野花,眼神怯怯,小声地唤着身旁沈伍。而沈伍的手中也拿着一面旗子,他俩就跟在阿婆的身后,走在队伍的最前端。
阿婆是队伍的引路人,就见她手中捏着厚厚的一沓纸钱,伸手一扬,满天都是洋洋洒洒飘落的纸钱。村里本就没多少住户,此次出殡也实属草率匆忙。就连本该属于外村人的祁玖和陆花间都跟着众人,帮忙去了。
可阿婆却不许他们走得太快,让他们走得比她更慢些,非得多留一小段路。山路崎岖,林中小道也是多由野兽踩踏而成,因此两个孩子走得并不算稳妥,看着阿婆虚远的背影甚至好几次都险些摔倒。
“莫怕,来,我牵着你的手。”说着,沈伍便是朝着囡囡伸出了手。
两只小手在半空中紧紧相握,沈伍便是牵着囡囡的手,两人互相稳着身形,走在山路上。
他们身后的队伍人数算不得多。要知道,顺儿家就只有父子俩人。村子里能使上劲儿的人家都来帮忙了。
这个村子极为重视这些祭祀仪式,若是放在以前,可还得请全村人吃席的。只可惜顺儿家的情况大家伙儿也是心里有数,莫说吃席了,还得自己倒贴些银两替着他家办丧事。
说归到底,也是同村人,数百年前先祖可是一家。即便顺儿他爹平日里与同村的人皆不相往来,可他总归是体体面面地来到这世上,从这村子里体体面面地走出去,即便遇上了不体面的事,如今也是得体体面面地上路。
阿婆还说,村里的人向来各家交好。即便邻里间有了口角,也是今日吵过,明日便又和好了。另说那些村外人,那些个外乡人便不像如此。这也是村子并不怎么接纳外乡人的缘由之一。
待抵达半山腰处,阿婆领着众人来到了前几日安排好的坟前,让人落了棺。
也正是这时,方才抬着花圈和棺材的众人才得以稍稍歇息一会儿。祁玖便是将手中的花圈和其他人手中的放在同一位置,接着便去寻同样跟在队伍中的陆花间了。
祁玖本就是习武之身,这点程度根本算不得什么,陆花间可是累得够呛。即便平日里也跟着做了不少农活,如今拿着重物爬了个半山腰,早就累得腿脚酸软,双手也是不堪重负了。即便身上的衣物并未沾染什么尘埃,看上去依旧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。
于是祁玖便无奈道:“你呀,也就只会动点‘笔上功夫’了。早知道便不让你跟来了。”虽嘴上这般不饶人,可她还是心疼地替陆花间揉着酸涩不堪的双肩。